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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 繫

  當她從沉睡中轉醒時,日光早就消失在西邊的天際。
  啊,睡到天黑才醒來……第一次的體驗讓景子覺得有些新奇,一邊想著無關緊要的事揉了揉因為不規則的睡眠時間而乾澀的雙眼。從前一天起床後,一直到當日的太陽升起都沒有闔過眼,將近二十四小時未曾睡眠讓她一回到家就倒在沙發床上陷入沉眠。
  從來沒有這麼作息不規則過,連固定日課的點茶與冥想都略過了,只是不停地、不停地睡著,其中或許做了什麼夢。
  是啊,是什麼夢呢?景子不著邊際地想著,竟然還真的回憶起了一些片段。黑色的影子和鏡子裡擁有玻璃球一般雙眸的少年的夢,縱使她沒有見過他。
  玻璃珠般眼眸的少年會想些什麼?漫長的的睡眠讓她的身體發出抗議,於是景子選了住家附近的外省麵坐下,點了一碗大骨麵,但在咀嚼的同時還這麼想著。毫無根據,也毫無意義地。
  明明沒有看過的書卻「知道」自己喜歡、有時候會想起一些不認識的某個人的事、對第一次見面的人的既視感、偶爾做的奇怪的夢……景子在心裡的某處相信這是所謂的前世記憶,就像美國節目裡那些能夠說出某些未知經驗的孩子們一樣。
  搞不好是因為這樣比較浪漫,雖然她覺得這是個與自己無緣的詞彙。而且就像曾經和某個人提到時的結論,這或許是太過浪漫了。
  夜晚的街道喧鬧,華燈點點是都市的美好景色。沒有特別設定目的地,景子漫步走在七都的道中。經過網路咖啡廳時勘看見未成年的學生正被警察抓出店面,而下一秒身旁是逆向的腳踏車呼嘯而過。某個雞排攤前排了好幾個等待大眾美食從油鍋裡亮相的老饕,一面和老闆娘聊著雅房出租的話題。
  沒有多做什麼反應,景子的腳步一直到了某間以海妖為商標的咖啡店前才停了下來。略過了一天點茶的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此點了杯抹茶拿鐵。同樣的連鎖店在她的家鄉點杯飲料要像是唸了一段咒語,可是台灣的不用,她喜歡這一點。
  正找了位置想坐下,卻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景子眨了眨眼,那個姿影未曾消失,一身休閒服裝加上看起來有些厚重的外套,頂著顯眼挑染的青年好像不是幻影的樣子。
  想到這裡,再想到第一次見到他也是在同樣的場所,景子不禁笑出了小小的聲響。
  「我可以坐這裡嗎?」
  那是第一次看見這個人時,因為太像奇怪的搭訕而沒有問出口的問題。
  青年——荒垣墨朝她看了過來。是妳。他說,雖然沒有應允景子的要求,卻伸手拿起了放在對面位置的背包作為回答。微笑、道謝,景子坐下後靜靜啜飲著那杯抹茶拿鐵。加了糖和牛奶的抹茶已經不是茶只是流行的飲料,但甜味與溫暖仍然讓人心情很好。
  「……妳喜歡抹茶?」
  不知怎地,平常不太隨意搭話的荒垣這樣問道。景子輕輕攪拌那杯抹茶拿鐵,「喜歡喔。」
她回答。
  「可是這不是茶,只是甜飲而已。」帶著某種自尊與自傲,景子微笑,「有機會的話,再請荒垣先生喝真正的茶。」
  真正的茶嗎?說出口後不免覺得自已太過狂妄,那種東西說不定連家元的父親都不知道是什麼。
  不……轉念一想,接著又想起了這三天所見所聞,以及因此而閃過腦海的種種想法。景子那一向流轉的秋水靜靜地黯淡下來,她於是移開了視線。
  「對了,任務。後來怎麼樣了?」
  或許是沒有察覺她的沉默來自何處,荒垣一開口便不偏不移地正中了紅心。但又怎麼會察覺呢,而且讓他們相連的正是這層關係,這也是理所當然的話題。
  想著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或許會生了悶氣又這樣說服自己。景子沒有抬頭看向荒垣,她知道青年沒有參與到結束,似乎是因為被那位組長給逮到了。
  「結束了,圓滿落幕喔。」
  「這樣啊。」
   不曾抬起頭的景子沒有看見荒垣眼中的神情,也未曾解析出那句話裡有著怎樣的情緒。她試著簡單敘述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麼,當然避開了懷著惡意的術士和氾濫的血海,不是認為青年無法承受這些,只是覺得不該在飲食的時候說出口。
  「嗯。」
   突然之間,一隻大手在頭頂拍了兩下,景子有些驚訝的抬起頭來,和荒垣視線相對的她,一瞬間覺得自己沒有正視他人視線對話的時間好像太長了點。
  「辛苦了。」
  景子在眼前的青年視線中看見了某種可稱為讚賞與慰勞的情緒。但讓她做不出反應的並非這個。直到荒垣疑惑地問她怎麼了為止,景子終於才愣愣地開口了。
  「第一次有人這樣拍我的頭。」
  意外的答案讓荒垣也愣了愣,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自然而然就放在了眼前的少女頭上。他有些尷尬地收回了右手,說著「呃……抱歉」的聲音也缺了些霸氣。
  「不,沒什麼……。」
  景子順了順頭頂的髮,難得沒有用緞帶結在腦後的髮絲順著指間滑下。簡單整理好髮型,臉上仍寫著些尷尬的荒垣正咬著吸管,啜飲他那杯冰咖啡。
  「這麼晚還喝咖啡會影響睡眠的。」
  「妳還不是喝了抹茶拿鐵。」
  說得也是。景子這麼回答,拿著已經空了的杯子起身。
  「那麼,下次再見了,荒垣先生。」
  或許這時候荒垣正在心裡苦笑著,情緒整理得這麼快的她果然是個奇怪的女孩,不過景子是不會知道也不會察覺到的。
  對著曾經一起度過幾個事件的同僚鞠躬行禮,再次道別後景子走出了咖啡店。啊啊。仔細想想還有好多事情要做,首先得回去把衣服送洗,尤其是詩婷姊的外套——不知不覺中,腦中所轉動的思緒已經回歸了獨居交換學生該有的日常範疇。
  那天晚上,打開暖氣和加濕器,鑽進棉被裡的葵景子,閉上眼睛後便沉沉睡去。
  如果,又做了那個擁有玻璃珠一般雙眼的少年的夢,也許他也會露出淺淺的笑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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