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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資料館的工作結束,從市中心回到赤町的清巳走下了人力車。才付清了車資,宅邸裡的傭人走過來向他鞠了個躬,正想是不是舅父的客人來訪,而當家不在的此刻必須由他去迎接,竄入耳中的卻是意想不到的名字。

  「清巳少爺,菱家誠一郎老師來訪。」

  咦,忍不住從口中漏出了驚訝的聲音。但傭人的眼神認真,欺騙他也沒有什麼好處,雖然覺得訝異但不會是假的——清巳踏在走廊的腳步顯得有些興奮而急躁。

  「伯父!您怎麼會來?如果聯絡一下我就會去接您啊。」

  接待間裡坐著啜飲茶水的菱家誠一郎仍舊是姪子記憶中那位穩重溫和的消瘦男子。清。他帶著穩靜的笑意呼喚他的名字,如同過去清巳還在家中的每個日子。 

  「恰巧到這附近,想說順便來探望你,也想看看這裡……和以前比起來沒什麼變呢。」

  誠一郎語氣中帶著懷念,清巳知道這是從何而來。伯父身著的和裝領口間能夠看見那以男性而言有些過於細瘦而擺脫不了病弱印象的頸項,以及如果不注意看的話就會忽略,浮現於其上淡淡的、幾不可見的薄紅色印記。 

  和他右腳踝上的胎記相同,只是那是擺脫了詛咒的象徵。

  如果要從頭說起是個不短的故事,簡而言之則是,赤町對於誠一郎來說也是飽含因緣之地。

  「千代伯母沒有一起來嗎?」

  印象中伯父伯母總是形影不離,感情好得叫人羨慕。如果是旅行的話應該會兩個人一起的,然而誠一郎搖了搖頭:「就像剛才說的只是有事到附近辦,而且千代現在想要坐火車我也會阻止她。」

  「您指的是……?」

  困惑裡帶著一點擔憂,是不是伯母身體有恙?但誠一郎語氣輕鬆,不像是愛妻臥病在床,不只如此,說到她的名字時還蘊藏了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溫柔。

  「啊,我沒說清楚讓你擔心了,千代她懷孕了,剛好第三個月。」

  「原來是這樣嗎?恭喜伯父伯母……啊,對了。」

  致意要伯父在客廳稍等,清巳快步走進房間拿出了年前在丹生寺求來的御守。那時還想著抽御守的手法和讓男性拿著安產守回家簡直是玩笑,但此刻卻覺得說不定是必然。

  畢竟漆原先生也不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啊……忽略掉玩心大起的應該是寺裡的住持而非青年僧侶本人,清巳總之在心裡下了結論。從房間回到客廳,將安產御守交給了誠一郎,「這是附近寺廟的御守」,這麼補充著。

  「謝謝,我會交給千代的。」

  「名字會像貴明和燈里嗎?一聽就知道是手足的名字。」

  他想起在拿到御守的那個晚上做了夢,夢裡他抱著與伯父相似的男孩。看著眼神裡閃耀著幸福的伯父,清巳順口就這麼問了。清太心急了吧,誠一郎莞爾。

  「不過的確名字已經想好了,如果是男孩就叫彰,女孩的話則是結晶的晶。清喜歡那樣的命名方式嗎?」

  「啊啊。因為我是獨子。」

  感覺到自己的語氣與行為有些忸怩,清巳不禁笑了笑,都是個成年人了,但他總會覺得有伯父在時,自己會變得像個孩子。

  他感覺到身旁的誠一郎呼了口氣,像是在笑著。男子開口說話時語氣似乎有些欣慰,他原本以為是關於他的家庭,但卻不是。

  「清在這裡遇到了什麼吧?」

  「您是說……」

  轉過頭去,誠一郎瞇起了眼,滿臉的和藹。

  「我在想你是不是遇到『那一位』了,身邊氣氛都磨圓了,還記得你十幾歲的時候,固執的像顆滿是稜角的尖石,現在倒更像顆河石哪。」

  「伯父,我也長大了,總不可能永遠稜角分明的。」

  他有些困擾的說,同樣瞇起了眼,臉上帶的卻是苦笑。

  「我也未曾被磨圓呢,大概才刺傷了人吧。」

  他看向了遠方,然後,低垂下視線。

  「您說的沒錯,我遇見了或許是『那一位』的對象。」

  「是怎樣的人呢?」

  「嗯,是相當出色的女性。」

  開朗、溫和的親和力,有時候讓人搞不清楚到底是積極還是消極,卻仍是坦然面對一切的態度,是他身上沒有的東西。

  自立的部分,與人相處時的親切之處,有的時候有些傻氣……他認知裡的定森望琉是出色的女性,縱使在某些人眼中可能比不上華族的小姐或是學校裡的女學生。

  「我很欣賞她。」

  然而僅此而已。

  他欣賞望琉,與她相處很愉快,所以不希望她死去,或許帶有一些保護欲的念頭,但大概,就僅此而已。因為纏身咒縛抗拒情愛的清巳沒有經歷過戀情,唯一對『戀慕』所有的印象來自於每次惡夢中迷迷糊糊的感受。彷彿將冰柱刺進了胸口,尖銳疼痛,冷徹身軀。

  「伯父大人。」

  他轉過頭面向誠一郎,一瞬間有種奇妙的似曾相識之感,或許前世的他也曾經像這樣,無可奈何地問過某個人。

  「幸福的、喜悅的戀慕究竟為何物?您能夠告訴我嗎?」

  誠一郎沉默了,而提問的他也知道這分明是只有自己能回答的問題。

 

 

 

 

 

  ——嘉,這世上真的存在幸福的戀情嗎?

 

 

 

 

 

  菱家清巳在十多歲的時候知道自己右腳踝上那道鮮血般的艷紅印記代表著什麼意義,也同時明白了為什麼一起生活的伯父明顯因疾病而衰弱,卻沒有醫生能夠治好他。

  那時候志願還是學醫的少年,本不相信這種鄉野傳說,但伯父蒐集來的資料與文獻,伯父整理出的筆記,那一字一句之中能夠感受到的思考與情感,無一不告訴他——他所敬重的人是如何鄭重看待此事的。

  況且,他也想過這種奇異的胎記在這麼近的地方出現兩人,或許也是一種證據吧,或者是血緣相繫的證明?

  最終他詢問了伯父本人,而誠一郎回答的確切,是的,我的確相信。

  這樣啊,他想。

  然後時光流轉,某一天一名女性來拜訪伯父,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誠一郎於是離開了家,在一年後再度踏入菱家家大門時,帶著的是健康的身體與已是他未婚妻的那名女性。

  如果流著相同血脈的他們還構不成證明,那麼原本與菱家家無關的女性作為第三人,便是毫無轉圜餘地的明確證據吧。

  如同那些書籍文章中所寫,如同鄉里傳說所言,擁有相同紅痕的兩人在互通心意之後,擺脫了咒縛,從此或許會像那些西洋故事書一樣,「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吧。

  那麼,他想。無關於伯父與未來的伯母,是關於他自己的事。

  也就是說,我是罪人,對吧?

  還是少年的清巳用稱不上清澈透明也不留存多少天真,但無比認真的目光注視著誠一郎發問。他的伯父一時語塞,最終在這次對談裡得到了「你的死腦筋到底是從誰那裡來的啊」的結論。

  大概是這個問題太難回答,誠一郎最後只說了決定答案的是清自己。

  於是他帶著不變的想法,一路來到了現在。若是仔細回想,即使不變但事實上並非沒有動搖過吧,所以他才會來到赤町,或許期待著是否能夠遇見與自己相繫的那個人。

  說是想要告訴對方自己不想,或者說是無法想要解除心中痕咒縛的想法,但實際上呢?動了來到這裡的念頭是否代表著他思緒的改變?他有時候會覺得心裡有個戲謔的自己,就像有時候損友上田會帶著難以理解的表情,「你還真認真啊」,那個自己和損友重疊,這麼說著。

  「伯父,我想尋找一個人也能夠解開詛咒的方法。」

  「什麼意思?」

  誠一郎疑惑地皺起了眉,而他只是略微的移開了視線。

  「或許會有,只需要付出其中一人性命就可以了結這罪業與懲罰的方法……所以我……」

  「這樣啊。」

  誠一郎將雙手於膝上相疊,手指微微敲打著膝蓋,像是敲著其下的骨。

  這樣啊,他又重複了一次。

  「清告訴我這件事,是希望有人阻止你嗎?」

  這句話讓清巳睜大了眼,他有些不知所措的雙眸眨了眨,然後,像是找到了答案,停駐在遠方。

  「我想,我只是希望可以讓某個人知道這件事吧,如果我突然死了——之類的。」

  他有些不安地交叉著雙手的手指。清巳知道誠一郎聽見這句話以後不會訓斥也不會阻止他,但卻也因此而更加的心神不定。

  「你能夠想像聽見心愛姪子說這種話的時候,身為伯父的我的心情嗎?」

  「……我知道這樣很狡猾,但——」

  誠一郎嘆了口氣:「你明知道卻還要我做為保守這個讓人困擾秘密的人,既不能阻止你也不可能真心放任你去,最後只能滿腹憂慮的為姪子收屍。」

  清巳沒辦法回話,此刻的他難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甚至不敢抬頭看向伯父的表情。誠一郎最後無奈地笑了,包含著某種程度的寵溺。

  「把現在讓你露出這種表情的感情牢牢記下來吧,既然想要任性妄為的話,就該知道會有相應的責罰,對吧。」

  他垂下眼簾,伸手輕撫姪子的黑髮。

  「不要忘記,背負著這份感受走下去,但也不要拒絕掉所有會讓你改變的想法。」

  「伯父大人……。」

  「我知道你很聰明,也不曾說過什麼任性話,唯一讓人看不過去的地方大概就是太過死腦筋。如果對這樣的你來說,這件事如此重要的話,就照著你的想法去做吧,但是,不要忘記身邊重視你的人,不要忘記你做出的決定會讓他們傷心。」

  從第一次被詢問那個難以回答的問題起,誠一郎從來沒有對清巳的選擇提出贊成或反對,即使明知道那並不是明智的解答——正是因為如此清巳才會選擇告訴他,因為誠一郎會這麼說。

  「把所有會讓你的心為之所動的因素放在天平上思考,我相信你會找到自己能接受的答案的。」

  「是。謝謝您。」

  身為晚輩,卻未能盡孝道還說出了會讓人擔憂的話語,清巳最終也只能默默的低下頭。誠一郎於是苦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已經這個時間了嗎,我還想再去別的地方看看,就不叨擾了……嗯?」

  吸引住男性注意力的是微弱的腳步聲,下一刻接待間的門被推開,少女的身影之後一段距離,還能看見有些著急的傭人。

  「清哥哥,我聽說有客人,這位是?」

  狹山香子站在門前,清亮的大眼眨了眨,好奇地看著同在房間裡的誠一郎。「這位是我的伯父……我父親的哥哥,誠一郎伯父。」

  「是、是這樣啊!耶、我該怎麼稱呼才好?姑丈的……哥哥……。」

  香子似乎為了從腦中找到正確的稱呼而暈頭轉向,看見這幅景象的誠一郎笑了笑:「姑丈的哥哥幾乎已經不算親戚了,像清一樣叫我伯父或伯伯就好。妳就是狹山兄的千金香子吧?」

  「啊、對!我是香子!那個,菱家伯伯午安,招待不周請您見諒!」

  雖然平常活潑又不喜歡拘謹,但這些教養的話語香子仍然記得很清楚。她對著兩人鞠了個躬,姿態看上去的確是個富家千金的模樣。

  「我就不打擾兩位談話,先失禮了。」

  目送少女離開接待間後,先開口的是誠一郎。那女孩就是香子啊,他說。

  「正次說狹山兄想撮合你們兩個呢。」

  「請別說這個了。」

  清巳一臉困窘,這事他當然是知道的。但是,「那不是不可能的嗎。」

  「嗯,但如果你身上沒有『這個』,大概就答應了吧?」

  清巳低下頭,這句話的確一針見血,而且讓他無法回答的是,在那背後的意義。

  如果沒有心中痕的話——他在這裡硬是截斷了從腦海裡浮出的話語。

  「說起來,我們剛才的談話沒有被聽見吧?死啦詛咒啦什麼的,實在不是該給花樣少女聽見的話題。」

  「啊,我想沒有。香子不是擅長隱瞞事情的孩子,如果聽見了對話,表現應該不會這麼自然。」

  聽見話題的轉變,清巳自然而然地回答,然後才注意到並且默默感謝伯父的貼心。

  「嗯,沒事就好,那麼這次我真的要離開了。」

  誠一郎扶著椅子的把手起身,對著姪子露出溫柔的微笑。

  「想做什麼,打算做什麼,你再仔細想一想吧。清的話,一定會找到自己能接受的答案的。」

  最後仍然是留下了溫柔理性的話語,誠一郎和清巳道別。自己能接受的答案嗎,留在原地的清巳默念著,彷彿那是句咒語一般。

 

 

 

 

 

  如果一直往下沉會到達哪裡呢?水底會通往地獄的深淵嗎?料峭徹骨的水中他忍不住這麼想著,然後下沉、下沉,蔓延開的只有水底泥藻的氣味和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

  還感受得到身旁的『她』的存在。是啊,不管水底通向何方,只要和妳在一起就無所謂。在所有念頭都因為生命的斷絕而消失之時,腦中只剩下這一條強烈的思緒。

 

  但是、

  真的這樣就好嗎?

 

 

 

 

 

  一週三日在市中工作以外,清巳大多在家中、市區圖書館、書店裡進修或是休閒地閱讀,不然就是在町裡散步或到郊區採集樣本。

  在赤町待久了,自然也開始有喜歡去的地方。除了海風吹拂的港口以外,商店街裡由老者與少年經營的舶來品批發商時常有新奇的東西;接近港口的咖啡座是放鬆心情的好地方;還有,丹生寺的書院裡有不少稀奇的藏書,所以他也時常會造訪。

  在與誠一郎道別的數日後,他走進了丹生寺的書院。

  平時總是借閱風土或是地理相關的書籍,但此刻清巳拿在手中的卻是一本宗教故事。他並沒有特別信或不信教,硬要說的話大概像所有日本人一樣信仰神道吧。佛學在知識廣泛的他腦中大約有些簡單的認知,但並沒有深加鑽研。閱讀著這本書也不是為了什麼,心血來潮而已。

  執著即無明,因為有了執著才會迷惘嗎?刻意寫得簡單易懂的故事裡寫了這些,他微笑,即使知道了又能如何呢?若能簡單的放下執著,大概人人都能夠悟道了。

  「……找到想找的書了嗎?」

  大概看他不在平常駐足的書櫃前,丹生寺的僧侶漆原周走進書院的同時開口問道。不,今天並沒有特別想找什麼,就是隨意看看。清巳如此回答。

  「漆原先生是要打掃嗎?那我是不是迴避比較好?」

  「沒關係的。」

  漆原說著,從書架的角落開始灑掃起來。清巳為了不妨礙他的工作而退到了一邊,再次翻閱起那本書籍。

  「執著……還真可怕呢。」

  「……的確。」

  啊。自語受到了回應,讓清巳有些侷促。不,或許自己是想要回應才會說出口的吧。要說執著,讓他執著的是什麼呢?或許是她,或許是他認知的罪業,又或許,是他未曾知悉的『前世的自己』。

  血般鮮紅的印記,也是執迷的證明吧。

  在餐館裡莫名的表白過後,他和她的距離既沒有拉遠也沒有縮短。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似的,清巳和望琉仍然會在町裡相遇時打招呼,閒聊個幾句,會因為巧遇而一起去書店翻閱新的刊本,會在到餐館的時候聽見她的招呼聲,只是兩個人都絕口不提那一天的事而已。

  她的想法無從得知,但清巳是在逃避。逃避著再接近的話就不得不更踏出一步,必須趁還沒有產生執著之時退開來才行。

  「漆原先生,覺得放得下嗎?執著。」

  「能放得下就好了哪……。」

  他似乎聽見青年暗暗歎了口氣。

  「先告辭了,請盡興使用書院。」

  收拾好打掃用具的漆原似乎打算前往其他房間,清巳對著點頭道別,在書院裡只剩下自己之後,他又看了看那本書。

  然後,從懷中拿出了有些古舊的裝本,那是他一直以來使用的舶來品筆記本,油布和內頁印上的線條間寫滿了文字。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翻開了某一頁,雖然是自己寫上的,那工整的字跡確實也是他的沒錯,但卻還是覺得有些陌生。

  印著淡淡線條的紙上寫著如何獨自死去的方法。

  「但這只是傳聞而已,畢竟沒有人能夠證實『被留下的人能夠善終』。」

  總是掛著親切微笑的情報屋老闆這麼說著,一瞬之間,那名青年露出了嚴肅的、近乎無感情的眼神,然而不過是一閃而過。清巳想大概是看錯了,或者並非看錯其實也不代表什麼。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他思索著或許菱家清巳的想法也不為許多人接受。將筆記本與書籍分別收回懷中與架上,清巳緩緩呼了口氣,重新沉澱思緒,走出了丹生寺的書院。

  如果是平常的他或許會走向市街,看著喧鬧的町人感受那股活力,然後會在無意間遇見認識的人,或者會發現自己在無意間走到了那間熟悉的餐館前。

  定森望琉是『富含生命力的町人』的寫照,他想。每當不時看見她與周遭或許熟識或許陌生的人們寒暄談話,看著她在餐館裡忙進忙出,看著她露出開朗的笑容。

  他們還——只是熟稔而已。清巳對她懷著欣賞、他們是會與彼此談話的關係。僅此而已,還僅此而已。即使菱家清巳消失了,也會隨著時間流逝被她淡忘。他們還什麼關係都不是,如果要了結的話這大概是最好的時機了吧。

  腳下的步伐停了下來。突然,好想看海啊。這個念頭在腦中閃過,清巳最後還是沒有走向平時喜歡漫步的街道,而是來到了海風吹拂的港口。雖然不若早晨或是大型客船入港時熱鬧,但還是有一些船隻在卸貨或是迎送乘客。離港的船隻在海面上留下波紋,於早春珍貴的陽光下粼粼,如同絲絹。

  在一旁眺望是如此美麗的海面,但若縱身而下,冰冷的海水將會成為死亡的使者,將生命力一點不剩的攫奪殆盡。如同那個夢一樣,毫無反抗的餘地。

  但是,夢裡的他在微笑呢。

  清巳遙望著海面,離港的船已漸漸駛遠。或許,他想,僅只是「想要離開這裡」,毫無目的地的遠航,與縱身冰冷的水中終究也無二異。

  海風迎面拂過,他緩緩閉上雙眼。

 

160319

すれ違ってたふたつの願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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