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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狀似壯年的長者用力揮開燈無蕎麥的大門時,裡面唯一的客人正津津有味地咀嚼著鯛魚天婦羅蕎麥麵。而還不到下一秒麵店裡就變得劍拔弩張,更正確的說是成為了如同警察與通緝犯一般的氣氛。
  拋下吃一半的蕎麥麵的少女起身,狀似想逃跑。
  長者——村長擺出了架勢,好像意圖隨時制服目標。
  如果旁人看到了大概會在一瞬間識時務地決定抽身不淌渾水,可惜的是燈無蕎麥的女主人大概不太清楚識時務和抽身的意思。她先是抓住了少女的手,還對理應是這塊土地主人的村長做出了制止的手勢。
  「村長先生,請愛惜物品,我們店的門很珍貴的,而且您這樣都嚇到實谷了。」
  實谷是她的貓,正確的來說不是她的,只是老待在店門前兇的得命的黑貓。老闆娘百汐說著牠被嚇到才會這麼兇人的,但牠其實平常就對所有顧客都充滿敵意。
  「然後,十郎坊,妳平常都還會加麵的,應該不是吃不下了吧?不可以糟蹋食物。」
  被抓住的天狗少女不情不願地坐下,坐在前來抓人的村長——爺爺對面。

  「兩個人都先冷靜下來,肚子餓了就容易火氣大,今天我請客,先吃點麵吧。」

  百汐語氣溫柔、面帶微笑,但事實上她自己也沒注意到這樣的她反而讓人難以拒絕,尤其是在室外光線幾乎遮蔽的店內,有種莫名的壓迫感。

  「……我要鴨南蠻,還有日本酒。」

  「……那我還要追加蔬菜天婦羅。」

  好的,好的。只有兩名客人的店裡,女主人微笑著點頭,將紀錄好的點菜單交給了助手鳴家。坐在桌前的祖孫間氣氛十分的尷尬,但百汐像是完全沒注意到一樣丟著兩人就進了廚房。

  準備材料、甚至炸天婦羅都可以交給助手,但燈無蕎麥的老闆娘兼主廚堅持蕎麥麵一定要是自己手擀、自己下麵。燙好早晨備齊的麵條過冷水冰鎮,盛上笳籬,此時昆布高湯正滾起,散發出海潮的香味。醬油、魚露、味醂,再加上自家製的秘方調味料。她迅速的調味、確認煮好鴨肉不論口感還是鮮味都保持在最佳狀態,最後佐以斜片的長蔥與蔥白絲。鴨南蠻的做法簡單,於是調理手法與細緻的調味便成了美味的關鍵。屋昭村不大,她記得每一位常客的口味,村長喜歡重味些,所以長蔥切得大片,好凸顯新鮮蔥的辛香與口感。

  「好,完成了。」

  對自己說出聲,正好鳴家也端來了蔬菜天婦羅。百汐不擅長炸東西,所以她覺得像這樣各司其職還挺不錯的。

  很久很久以前,那個人還在的時候,他們也總像這樣分工合作。

  鴨南蠻湯汁和蔬菜天婦羅冒著熱氣,熱呼呼的湯與麵,再搭上日本酒在冬天是一大享受。百汐看著天狗祖孫在上菜後一語不發的大口吃喝,然後將碗盤掃空之後異口同聲的合掌說了句「謝謝招待」。

  「好了,妳也該鬧夠了,和我回家。」

  先進入正題的是村長,但這句話恐怕並沒有達到他預期的效果。流著天狗血脈的少女別過了頭,吵死了,臭老頭。她喃喃自語似的說著。

  「我去山裡修行又不是做壞事,不用你管。」

  「妳整天不回家讓人擔心就是壞事!快跟我回去!」

  大概是被孫女叛逆的語氣激怒了,村長的音量也大了起來。唉呀唉呀,百汐心想,這樣下去事情只會越來越糟而已。她於是出聲打斷了兩人間緊張的氣氛。

  「村長先生,可以讓我跟十郎坊談一下嗎?」

  「……隨便妳,本來就是拜託妳的。」

  大概在這種情況下,身為外人的她說話反而有些份量,對著十郎坊取得同意時,少女也只是一臉彆扭的點了點頭。百汐吩咐鳴家端出蕎麥茶招待村長,於是帶著少女走向店外。

  燈無蕎麥的營業時間是晚上,店外只有月光一片皎潔。為什麼那麼急著修行呢?她開口問向身旁的少女,而少女緊繃的表情像是一瞬間被切斷了扯緊的線,垮了下來。

  「我沒辦法成為烏天狗。」

  少女沮喪地說著。

  「明明我有那麼多遠親同輩,大家都一樣流有烏天狗的血,可是只有我不是天狗,因為我是女孩子。」

  「所以妳就想要靠修行成為天狗嗎?」

  傳說中管理群山的大天狗都是得道高僧成為的,而烏天狗的身份也能夠靠修行取得,「十郎坊」一名便意謂著當下修驗天狗裡的最末席。百汐看著少女,穿著修行衣裝的她將自己打理得像是個小武士,而且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硬是將自己說話的語氣改成了男性口吻。

  「我想說只要我不是女孩子就可以當上天狗了,只要不是女孩子就可以悟道了……」

  「大天狗從山裡捎來了訊息,說要選出年輕一輩的首領,我如果不快點變成烏天狗的話會來不及啊!我才不要別人繼承爺爺的位置呢!」

  少女說著說著哭了起來,但她馬上中斷了哭泣,一臉訝異地抬起頭。在她視線的彼方凜然佇立的是村長,是她最喜歡的爺爺。

  「呃,我不是想要偷聽,可是我在裡面聽到妳在哭。」

  「我才沒有哭啦,臭老頭。」

  大概是被聽見了真心話,少女的語氣又尖銳起來。不行喔,影女輕聲說道。

  「十郎坊真正想要成為烏天狗的真正原因並不是烏天狗本身吧?村長先生也是,就算是親人,如果不好好把話說清楚的話,是沒辦法讓對方明白自己的心意的喔。」

  「……雖然沒辦法把這個位置交給妳很遺憾,但我從來沒有希望我的孫女變成孫子啊,千鳥。」

  聽見這句話,天狗少女眼中再次溢滿了淚水。百汐放開了那小小的身軀,十郎坊——千鳥三步並作兩步地衝進了村長的懷裡。

  「我、我只是想要爺爺為我感到驕傲——」

  「憨孫,不管妳是什麼,妳一直都是我的驕傲。」

  少女哭泣著,就連村長的眼角都似乎泛著淚光。看著能夠與家人爭吵、和好,共享心情並且一起哭泣的他們,一色百汐在感到欣慰的同時,還有一點點羨慕和感傷。

  不過,這種感傷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來自前門的風鈴聲打斷。百汐向天狗祖孫示了意,走進店內。

  雖然能夠和她共享喜悅、悲傷,親暱地相處或許偶爾吵架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但她有這間店和他傳給她的手藝。

  向客人確認過點菜,百汐走進廚房,她想,雖然她已經沒有辦法像村長和千鳥擁抱彼此一樣擁抱那個人,感受他的溫暖,但她的蕎麥麵或許在給予客人溫飽與美味的的幸福同時,也是寄給已經成為星辰的,她所深愛的丈夫的信也不一定。

  是寫滿了溫暖、親愛與柔情,綿延著對他思念的長長家書,因為滿溢著情感,所以才能夠讓每個吃下肚的客人身心都能夠飽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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