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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歷史修正主義者之間的戰役大多是我方——時政府組織的審神者與刀劍男士所構成的部隊佔優勢,最大的原因便是溯行軍大多沒有秩序與組織性,僅靠源源不絕的物量來侵擾歷史。據說這個戰法在過去審神者人數不足,刀劍的召喚也未系統化的時候,也曾讓政府軍受到相當的挫折,但隨著審神者系統的改進,優勢轉移到了我方。

  或許是他們也注意到了戰況的轉變?那是審神者在接到新任務通知時的想法。一部分的時空溯行軍捨棄了原有的作戰策略,組織起來向某個時間點進攻。而被盯上的就是讓新選組崛起的池田屋事件。

  「這次因應夜晚的巷道戰,部隊編成和平常不同,請大家互相注意配合。」

  與往常不同的狀況讓審神者也顯得特別慎重,由於長兵器在狹窄空間裡戰鬥不利動作,也容易被近身,平常的第一部隊成員幾乎都被換了下來。

  「不論如何還是要比平常更謹慎一點,不熟悉的環境是很危險的。」

  石切丸這麼說著拿出了御守,那是經過特別情報局的技術部門所開發,能夠為刀劍男士抵禦一次足以摧毀依代刀衝擊的護身符,除此之外,還經過了石切丸的消災祈禱。

  「我知道了。」一臉嚴肅的點了點頭,審神者接過御守,並且將其一一為部隊的成員佩上。

  「還有這個是主上的,雖然只是普通的御守。」

  「啊,好的,謝謝你,石切丸。」

  將御守收進懷中,向眾人點了點頭之後,審神者開啟了通往池田屋的通道。走進通道後隱隱約約還能聽見駐守本丸的男士們的談話聲,但她沒有聽清楚內容。

  要說不緊張是騙人的,降落在未知的戰場上時審神者咽了口唾液,還是身旁的五虎退拉了拉她的袖子,讓她的表情一瞬間沒有那麼僵硬。

  「主上,池田屋是個怎樣的地方?」

  「咦,我也只知道是讓新選組聲名大噪的戰役,詳細的就……。」

  她有些尷尬的說著,看向部隊的成員。其中山姥切的眼神讓人有些不自在。怎麼嘛,我的日本史本來就沒有很好啊,如此辯解但沒有換來溫柔的回應,倒是堀川開口幫忙打了圓場。

  「那個啊,雖然打斷這個氣氛,不過好像進入警戒線裡囉。」

  清光說著抽出了刀,其他人也互相點頭示意,眼神變得銳利起來。稍微看一下有沒有被包圍吧,隊長山姥切的這句話像是信號,五虎退和愛染攀上了屋簷,其餘三人則是往巷弄裡觀察。

  發現敵人,戰鬥。狹窄的街道戰比想像中還要更耗費精神與體力,就連審神者的架勢也沒有放鬆的機會。她用刀推開敵方短刀的攻勢,山姥切隨即抓準時機擊倒了敵人。

  他們比剛開始時默契多了。

  解決掉一波攻勢,審神者望向自己的部隊,雖然眾人身上難免有受傷,但似乎戰意都還未低落。

  「要先撤退嗎?」

  保險起見詢問了隊長的意見,但山姥切搖了搖頭。還可以繼續啊,在理解了他的意思之後陷入了盤算思考,而堀川湊近一步開口說道記得這個時間附近會有小隊經過,說不定溯行軍會把他們當成襲擊目標。

  「那麼,護送他們離開為止吧,我聯絡一下後方,接下來應該會有其他部隊來接替警備和任務。」

  審神者最後做下了結論,既然真正在戰鬥的成員認為還能夠繼續前進,代表六人是還有餘裕的吧。

  事後想起,這實在是那一天最差勁的決定。

  審神者是踏著焦急的腳步回到本丸的。留守的眾人在一瞬間還對她慘白的臉色感到疑惑,但看到後方數步之遙支撐著山姥切國廣身軀的清光時,馬上就明白發生了什麼。

  「石切丸,麻煩你指揮大家準備祓除儀式,然後看一下山姥切的情況,我去換衣服。」

  她的聲音聽來冷靜,但仔細注意就會發現只是壓抑著情感。身後五虎退在哭著,彷彿重新提醒她,現在她最信賴的存在正處於什麼狀況。

  審神者像是逃跑一樣走進了臥室,石切丸在吩咐該準備的東西後,低下身看了看山姥切的傷口。而山姥切面無血色,緊閉雙眼、表情痛苦地扭曲著。傷並不深,造成這番狀況的不是傷口本身。他看著山姥切手臂上那道淺淺的刀傷旁還在向外蔓延的異樣顏色,皺起了眉頭。

  「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好嚴重的污穢和詛咒。」

  「死亡詛咒喔,原本是衝著主上去的,但是山姥切幫忙擋下來了。」

  撤退前在京都的最後戰鬥原本相當順利,眾人俐落地解決掉敵人,但正以為結束的時候,原本被砍倒在地的敵方短刀突然跳了起來,將刀刃向著審神者揮去。那一瞬間誰也沒有反應過來,下一秒彷彿畫面凝結的是,舉起刀防禦卻沒有被敵人碰觸的審神者、再次被砍倒在地的敵方短刀,以及揮下了刀刃,手臂卻被劃出淺淺傷口的山姥切國廣。

  原本以為只是這樣而已,山姥切卻突然壓著手臂痛苦地跪下。

  「主上超級不冷靜的,你們看到的是她已經想盡辦法振作起來的樣子。」

  敵短刀用『生命』作為代價施下了詛咒,那是對於清淨靈魂來說如同劇毒般的污穢浸染。清光還記得很清楚那一刻審神者慘白的臉、顫抖的雙手和快要落下淚水的眼眶,最打擊她的應該不是山姥切受的傷,而是他為了她才被纏上了污穢。

  但是她沒有多久就重新站了起來,當清光正要呼喚她的時候,方才還喃喃念著山姥切國廣名字的唇間緊抿,吐露的是堅定不已的話語。

  我們回去吧,必須趕快處理山姥切的傷才行。

  他就是欣賞她這一點,正如同此刻她換上了純白的淨衣,一臉凜然地快步走來。

  「請大家幫忙把山姥切搬到神棚前面,然後到外面盛清水過來。」

  本丸沒有水手舍,儀式用的清水都是用後院裡從山間引來的湧泉,她甚至不知道這能不能起作用,但身旁的石切丸沒有多說什麼,於是審神者繼續指揮眾人。

  結束了所有命令,女性像是稍微鬆了口氣。她有些自責似的走向一旁的加州清光和堀川國廣,「抱歉,我應該先處理這邊的,清光、堀川,請你們帶今天出陣的其他人去修繕好嗎?」

  「啊,沒問題。」「交給我們吧。」

  兩人點了點頭,其實早已安排部隊於修繕房休息,也正因為如此,審神者才無比信賴他們。

  「你們兩個也要記得修繕喔。」

  說著拍了拍兩人的肩,目送他們走進走廊的彼端,審神者呼出一口氣。

 

  淨化的儀式其實相當簡單,就只是用淨水清除山姥切身上的污穢,和漫長的祈禱。

  禱詞與祓詞從口中編織而出,只有此時能夠無視兀自振作時壓下的擔憂。只有這一點,她想。她不會讓自己所奉侍的神靈成為惡神。

  「結束了。」

  屋內的聲響止於石切丸溫穩的話語,至此詛咒加諸於山姥切國廣身上的污染應當已然消除,但並不是就這樣結束了。

  「剩下的就是山姥切自己……。」

  污穢會引來墮落,詛咒會激發內心的黑暗。那是平時不願正視卻埋藏於心中的另一種『自我』。

  「嗯。你先去休息吧,我留在這裡。」

  「但是,如果萬一……!」

  如果——那彷彿不能夠說出口的禁語。如果山姥切成為了墮落之神,那麼手無寸鐵的審神者待在他身邊非常危險。

  「沒關係的。」

  她微笑著搖了搖頭,逕自在山姥切身邊坐下。

  「就麻煩石切丸告訴大家已經沒事了。」

  那是一句彷彿預言般的話語,是根基於信賴,成長綻放的言詞。

  雖然看起來還有些擔心,但石切丸仍然接受了審神者的想法,走出房間。審神者在山姥切的身邊坐下,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像是第一次因為山姥切不肯修繕而爭執之後,她握住他的手,好讓自然的靈力可以更容易流入他體內。

  而作為回應,傳到她掌中的是他微涼的體溫。

  不知道多少時間過去了,她只是握著他的手,意識在不知不覺間變得迷迷糊糊。出陣的疲勞、對受傷近侍的擔心與緊張,在審神者自己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奪取了她的體力。但當她疲勞的雙眼幾乎要閉上時,一直沒有動靜的山姥切稍微移動了身軀,她驚訝的湊近,但少年沒有醒來。取而代之的,是發出了如呻吟般的囈語。

  「為什麼……」

  山姥切眉頭緊顰,緊閉雙眼,那些話語則小得幾乎聽不見。審神者為了聽清楚而湊近他,終於聽到了,斷斷續續,像是控訴又像是哭泣的問句。

  父親大人。

  為什麼,足利長尾的當主要請您鍛造我呢?

  審神者壓抑不住動搖,全部顯露在了臉上。她瞇細了眼,糾結起的眉褪去了平日的英氣,那一瞬間,就只像是個要哭泣的小女孩。

  「你一直,都這樣問著嗎?」

  從山姥切口中說出的是不會有答案的問題。而那一句話裡又包含了太多複雜的情緒。如果堀川國廣沒有被委託以長義的靈刀為本鍛造仿作的話,山姥切國廣就不會誕生,也不會是仿刀了。

  在這幾百年裡,輾轉過許多主人的手。在這最近的一兩百年裡,被當作美術品展示,一次又一次的被說著「這是靈刀山姥切的仿作喔」。

  「我這種時候就會覺得好懊悔,既然擁有那個人的記憶,為什麼那個人不是你的主人呢。」

  用意志舒緩了眉間的皺褶,審神者溫柔地、悲傷地微笑著開口,就像每一次和山姥切國廣對話時一樣,即使現在他緊閉著雙眼,正努力與身上的傷口和汙穢戰鬥。

  「可是啊,那個人是相信的,即使看不到也是相信,名匠所鍛造的刀是會有靈魂的。

我想說不定足利長尾的當主也相信著,並且覺得,在這漫長的、漫長的刃生之中,如果能夠有一個相似的存在陪伴彼此就好了。」

  並不是想要『仿作』,而是因為相似而更能夠理解彼此的夥伴。縱使這並非為了刀靈,更像是人類自我滿足的思考方式,但是總比一些更加悲傷的想法要來得好,審神者此刻只是如此想著、如此相信著。

  但是啊——

  「你大概,又會說我想得太簡單了吧。」

  審神者眨了眨眼,凝結於瞼的淚水再次滴落,自山姥切的臉頰滑下。

  還有,如果這麼說,你會不會生氣呢?

  她喃喃自語,伸手撫去山姥切頰上她的淚痕。

  明明他因此而如此痛苦著,但是,她對足利長尾當主的所作所為,懷抱著感謝。

  「因為他,所以我才能夠遇見你。」

  就只是,這麼簡單到笨拙的理由。

  遇見銳利卻溫柔、不知道到底是不善還是不喜於表達情緒,有些地方總是不饒人,卻如此純粹,對我來說,比誰都獨一無二,比什麼都美麗的你。

  不論你曾經遇見的什麼人說了什麼,你都是堀川國廣的最高傑作,也是我最自豪的夥伴。

  像是要傳達這些話語,也像要驅趕讓山姥切感到痛苦的那些穢氣一般,審神者輕柔地、在他的額上印下一吻。

 

  山姥切國廣做了夢。

  是一直以來,每當他閉上眼睛就會做的夢。不過,因為最近幾乎沒有夢到了,所以一瞬間,他反倒有種懷念的感覺。

  即使那一直都是個無比悲傷的夢。

  「父親大人。」

  山姥切國廣面對的前方,是正將鍛造中途的刀身從火爐裡取出,用鐵槌敲打的堀川派始祖堀川國廣。

  「父親大人,為什麼,足利長尾的當主要請您鍛造我呢?」

  他詢問的語氣有些顫抖,彷彿那是個不能說出口的問題一樣。不過,山姥切國廣非常明白,在這個夢裡,他的『父親』是不會回答他問題的。

  因為那是存在於他腦海裡的堀川國廣,是沒有辦法回答他不知道的事情的。

  可是,這一天不一樣。

  平常總是就算他一次又一次的詢問,也不會回過頭來,只是埋頭鍛冶著『他』的刀工堀川國廣,第一次,回過了頭。

  那雙眼睛裡飽含著力量與清廉潔白的氣息,透明得似乎要將他看穿一樣。

  「                  」

  夢裡的堀川國廣大概是說了好長的一段話,但是山姥切國廣明明聽到了卻沒有留下印象。他正想出聲要父親再說一次,卻看到那名孕育自己的刀工一笑。

  ——好了,該回去了。

 

  山姥切國廣睜開眼睛,他知道自己又做了那個夢,但這次不一樣的是,夢裡的刀工堀川國廣回答了他的問題。

  (父親大人回答了什麼呢……。)

  不知為何,他完全想不起夢裡聽到了什麼回答,卻又清楚知道聽見了回答。不可思議的感覺飄盪在心中。

  但是總覺得,雖然不記得那個回答,他卻不會再做這個夢了。

  山姥切國廣看了看自己的周身,傷口和燒灼自己的不淨之物都在修繕和祓除的儀式下消失無蹤。他試著握住又鬆開手掌,行動自如,他做下結論。甚至有一種無可言喻的輕鬆感,彷彿身體比平時還要輕盈。

  在意識落入黑暗的時候,他聽見了很多聲音。有熟悉的、陌生的、善意的、惡意的,有著令人相當懷念的聲音,還有——。

  從剛醒來的朦朧中恢復,山姥切國廣注意到右手心傳來溫暖的觸感。望向身邊,審神者握著他的手正沉沉睡著,臉頰上還有未乾的淚痕。他靜靜凝視略微蜷縮身軀,緊閉雙眼似乎睡得有些不安穩的她,抬起左手輕柔地撥開她額上的瀏海,拭去了眼角邊的淚水。

  又來了,他想。她總是這樣,

  突然好想聽她的聲音啊。雖然好像覺得不久前才聽過,卻又好像過了很久似的。

  對了,夢裡的刀工堀川國廣,眼神似乎和她有點像。是不是因為這樣,才覺得好像聽見了她的聲音呢。

  (在想什麼啊,我。)

  為自己荒謬的想法感到莞爾,山姥切國廣的手指滑過審神者的髮絲。她還是沒有醒來,也沒有放開緊握他右掌的雙手。

  凝視著這副景象,山姥切國廣的心中突然彷彿滿溢而出一般,浮現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感情。那是、屬於她的。他這麼想著湊近她的耳邊,輕輕吐露了言語。

2016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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