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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屬互相碰撞的聲音有些尖銳刺耳,審神者吃力地將架下的刀刃推回,刀的主人失去重心,踉蹌了兩步,她於是抓住那一瞬間的空檔閃身躲進茂密的樹林。

  從枝葉的縫隙間望向酣戰的中心,隱約能見到山姥切國廣斬斷敵短刀的身軀,作為最前峰的兩名大太刀螢丸和石切丸也利用武器優勢努力尋找切入口,稍遠處是她一向信賴的山伏國廣和和泉守兼定,也在與身旁圍繞的溯行軍周旋。而離她比較近的則是這個時間點原有的兩方人類勢力在交戰著。但據她所知,大概再過不久她們就會退開。

  太大意,也太不巧了。

  藏身在林木的縫隙中,審神者試著分析當下的狀況,但最後果然還是皺起了眉頭。隊列完全被分散了,溯行軍又像洞窟裡被驚動的蝙蝠一樣不停冒出來,雖然現在似乎還沒有人受傷,但像這樣被包圍下去的話,不用多久戰線就會完全崩潰吧。

  在某時代出現了數量異常的溯行軍,請前往肅清。接下這個指示時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敵人的數量仍然比預期的多上不少。

  「怎麼樣?」趕到身旁匯合的加州清光低聲問道,似乎在樹林外圍還有人類的兵卒在搜索著。

  不行,她輕聲回答,「被分隔得太遠了。」

  原本在與溯行軍戰鬥時架開或指揮避開一般的人類就是審神者給自己的任務,會變成這種狀況完全是她的失態。常世的刃物原就傷害不了付喪神,這點不管是對他們或是溯行軍都一樣。只是審神者和刀劍男士們還必須避開傷到原本時代的一般人,難免顯得綁手綁腳,一個不留神被人類的軍團打散了隊伍。

  「如果能打斷敵人的攻勢…一瞬間也好,應該就能讓大家匯合。」只要部隊安好,撐到援軍抵達也就不是難事,再不濟也還能撤退。

  「我突圍出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不行,那樣清光你會落單的,太危險了。」而且和本來的目的背道而馳,審神者反對道,臉上的表情愈趨嚴峻。

  怎麼辦?不能再拖下去了。審神者懊悔地緊握腰間的刀柄,這才想起比起平常用的,失去靈力的依代以外,還有一把方才淨化完畢的太刀。

  一個念頭閃過,雖然不知可不可行,但也沒有猶豫的時間。她在心理作下了決定,編織指令。

  「我想到辦法了。」

  審神者低聲說了些指示,清光先是愣了一下,但隨即點頭表示理解。

  那麼,要上了喔。她說出命令的下一秒,加州清光踏出紮實的步伐。

*

  「慶祝大家平安歸來,還有敬新入隊的燭台切光忠。」

  不知道誰說了這句開場白,和晚餐一同擺上的酒杯被紛紛舉起。被歡迎的主角沒有一點侷促,穩穩地微笑著接受一旁同伴的敬酒。

  「不過還真的是嚇到了呢,突然間擺著戰鬥態勢的光忠出現在大廳。」

  「突然被召喚到戰場裡,我也嚇了一跳呢。」

  放下酒杯的鶴丸揶揄似的說著,得到了光忠輕鬆的附和。和男士們還能夠將此事作為笑談的愉悅相反,審神者一臉尷尬地,想著從很久以前就跟著她的『亂來』這個評價,大概很難擺脫了。

  「不過,要不是主上,可能真的慘了啊。」

  「雖然亂來,不過能想到那樣的方法也挺厲害的。」

  第一部隊的男士們幫腔談論起來,審神者臉上的笑容又僵硬了幾分,忍不住望向在一旁默默動筷的山姥切國廣。

  啊、一副受不了的樣子呢。

  總覺得遠從人數還湊不齊一個部隊的時期開始,就常常讓這位近侍露出這樣的表情。審神者在內心苦笑了一下,她雖然不是多嚴謹的人,但以前在同儕的眼中也算是可靠,幾乎沒有過被搖頭嘆氣以待的時候。

  不過大概是,沒有機會而已吧。審神者在心裡小小的吐了自己的槽,仔細想想,她的確有小學時為了朋友和男生打架,不顧危險跳進河裡救貓之類的,瞻前不顧後的回憶。啊啊、果然是很亂來呢。審神者確認似的再轉頭看去山姥切,但他已經移開了視線。

  宴席上還在討論自己的『豐功偉業』,從揮著刀說要保護刀劍男士,到把整個部隊化回原型扛著逃跑,不過最熱門的話題還是剛才的——今天發生的事。

  在敵軍包圍下,審神者靈光一閃想出的對策。

  在「我打信號後就匯合」這樣的言語被用連絡式神傳達之後,刀劍男士們看到的是,被加州清光抱著,一面向戰場中心移動,一面從手上的依代呼喚付喪神的審神者。

  如果太多「異物」突然出現在過去,會產生負面的影響,所以燭台切光忠在戰場上被召喚出來只有一瞬間,他甚至還來不及理解狀況就被遣送到了本丸,但是那一瞬間足以讓敵人混亂了。

  雖說我方也有點混亂就是了。

  審神者看著眾人笑談自己的作為談得開心,原本想叫他們別損自己了,但又覺得這樣也好,算了。

  轉過頭,身旁是新加入的光忠,明明是歡迎會,但不知不覺中大家卻自顧自的鬧了起來,完全忽略了這個主角。不過,光忠看起來並不在意,只是愉快又有些溫柔的看著那鬧成一團的場面。

  然後,像是注意到了審神者的視線,朝著她微笑了一下。

  「大家真會鬧……抱歉了光忠,明明是歡迎會的主角,結果卻要你幫忙收拾。」

  手裡拿著碗盤走在通往廚房的走廊,審神者有些抱歉的向光忠說著,但獨眼的神靈只是搖了搖頭,表示他並不討厭做這種事。

  審神者放心似的但隨即又苦笑起來,「平常山姥切也會幫忙收的,但是今天可能心情不好吧。」

  「說不定是因為您在出計策的時候是找清光實行而不是他?」

  光忠用有些揶揄的語氣說著。作為回應,審神者搖了搖頭。

  「當時那樣沒辦法啊,山姥切不是不懂的人呢。不過,光忠沒有喝醉真是幫了大忙,平常都只會剩我和山姥切的。」

  「我只是懂得節制而已,倒是您的酒量才讓我驚訝呢,鷹彌閣下。」

  「我也只是知道自己的限度……咦。」

  燭台切光忠隨口說的名字讓審神者愣著停下了腳步,她眨了眨眼看向獨眼龍曾經的愛刀。那不是她的名字,卻曾經是『那個人』的名字。

  「啊……抱歉。看來我也有點醉了。不過看您的反應——」

  「嗯,有時候會有記得自己出生以前的事情的人,我大概算是那種人吧。」

  恢復了平常的樣子,審神者加快了幾步再次和光忠並肩。她像是回憶著似的開口:「雖然我和那個人是不一樣的,但是他……鷹先生的事情,我記得一些。」

  那是太過真實彷彿經歷過一般的記憶,在雪國的城中渡過的時光。

  「但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和人說過。」

  「我們見過面啊,雖然您大概只將那時候的我看成刀吧。」

  光忠微笑著說。似乎在神靈的眼中,靈魂的樣貌即使經過輪迴,也有一部分是不變的。

  「不過,主上沒有和大家說啊。」

  「嗯,總覺得不知道怎麼解釋才好。」

  談話間,已經到了目的地的廚房。審神者放下盤子,邊扭開了水龍頭邊說著。

  「也不是說怕不被相信……嗯——」

  難以解釋,而且又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她的『前世記憶』被不被眾人知道,都不會對任務造成影響。

  又或許是,她在與「人」的應對中習慣了把與眾不同的部分隱藏起來呢。對於團體而言,有特別的地方存在,就等於融入的難度上升了一階。

  但是,身旁一起洗碗的光忠這麼說。

  「我倒是覺得說了的話大家會很開心?」

  「是嗎?果然,還是找個時間開口吧。」

  審神者笑了笑,然後,笑容漸漸消失之後,她猶豫了一下。

  「光忠?」

  「是。」

  「你今天才剛有了人身和人的思考,我們也是初次見面,這樣問或許很奇怪,但是,

   我想相信這個世界……在我周邊發生的事都是有意義的。你覺得、這也是有意義的嗎?」

  擁有古老的記憶。

  毫不懷疑、毫不思索的走在眼中唯一的路上。

  成為了審神者,在時空間穿梭征戰。

  和、『他』相遇。

  她的一切。

  明明那些回憶並不是屬於自己的東西,就只是記憶而已,但如果去否定的話,就好像否定了自己的全部一樣。

  「別想這麼多。意義,總有一天會找到的。」

  高大的獨眼青年用空著的手摸了摸她的頭,上面還有清水濡濕,但是很溫暖。

  「至少剛剛其他人和我說,主上很熟悉各個戰場,這樣不是很帥氣嗎。」

  然後,他對著審神者眨了眨眼,很帥氣,她忍不住微笑。

  總有一天會找到的嗎。

  她所尋找的意義,還有她的目標。然後是,曾在那天看見的,山姥切那傷痕累累的背影所尋找的東西。

  謝謝。她由衷這麼說道。

  隔天正好是開例會的日子,審神者有些忐忑的說出自己的秘密,不知道該不該意外的,眾人都沒什麼太誇張的反應。

  或者應該說,他們就像光忠預言的一樣顯得開心,尤其是終於聽到那天約定背後原因的五虎退,端正的小臉漾起笑容,眼中彷彿要滴出蜂蜜般。

  審神者放心下來,看向了光忠之後,他投過來的眼神像是在說,是吧。

  無聲的交換過訊息而笑起來的審神者,接著注意到的是近侍山姥切狐疑的眼神。該不會覺得我們在打什麼歪腦筋吧?才這麼想,下一秒光忠湊了過來,在她耳邊悄聲。

  看來昨天山姥切果然在吃醋吧。

  差點喊出聲的審神者轉過頭去,看著燭台切光忠的笑容卻仍然無法得知這到底是玩笑,猜測還是真的看出了她所不知道的什麼。

  審神者眨了眨眼,就連毫無經驗也不曾想過那種甜蜜關係的她也聽得出那是在指什麼。但是,「不,總之絕對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在下一秒她立刻將光忠的話語當作是單純的揶揄。

  瞬間自己下了結論的審神者表情還是有些困窘,她最終忍不住這麼想--

  燭台切光忠,果真不是個虛有其表的男人啊。

 

2015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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